2016年,當森山健康小鎮項目落地,企業再次走到了轉型升級的嚴峻關口。盡管小鎮項目天時地利人和一應齊備,但總歸牽扯巨大,需要對接部門繁多,加上政府、百姓對這個項目寄予厚望,我深知不管怎樣,小鎮最后都必須是成功的。
而事實上,創建小鎮于我而言,完全是一次拓荒之旅,是在一窮二白的境遇之下展開——沒有先例,沒有經驗,缺乏專項人才與資源。
那段時間,我收起了之前的悠游自在,盡量將精力專注于小鎮工作上。雖然表面上,我看上去與從前的云淡風輕一般無異。但內心深入,其實還是多有忐忑。碰巧那段時間又被一些旁雜事物所累,整個人懨悶、疲憊,感覺整天都穿著濕漉漉的衣服,沉重、壓抑得簡直邁不開步。
有時卻又很亢奮,這大多是說起小鎮的規劃,夜半三更都會與友人滔滔不絕……
但是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又會莫名覺得難過。那股陰郁之氣自內而外發散出來,整個人被一種虛空所包圍,身無所依的孤單感覺。想想自己所經歷與面對的種種,想想所擁有的與所失去的,一個人就開始掉眼淚。
從小鎮項目提出到正式進入市重點工作議程,40天時間,我瘦了整整12斤。
其實我挺為自己的這份脆弱而感到羞恥的。是的,我確實認為到這是一份脆弱。因為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內心生長著一片草原的人,是永遠充實而豐盈的。
起初,我不敢向人流露自己的這份悲觀情緒,我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小鎮帶來的壓力所致。有次跟一個相熟的朋友聊起來的時候,不自覺脫口而出:“給我五年時間。五年之后,如果你看不到森山小鎮里的‘仙草姐姐’,肯定會在銅山禪寺看到一個誦經念佛的道姑!”
話一出口,我和朋友都愣住了。我尚不知道自己心中還存有如此大的一份執念。
朋友意味深長地看著我。過了半晌,他說:“只要心中有佛,還有必要糾結于人在哪里嗎?”
我如大夢初醒般恍然大悟。原來這段時間我所有的不快樂與壞情緒,其實與小鎮或者說某件具體事項并無關,而是我的內心出了問題。
確切講,是我內心的那個“小我”占了上風。
人的身體是具有著它自己的智性的,它會對心智的所思所想做出相應的回應。這一點不光人類如此,連植物都不例外。我們在鐵皮石斛的種植過程中,會對它們播放一些模擬自然的聲音與音樂。有人認為這很是無厘頭,但是事實證明,有音樂相伴的鐵皮石斛,其生長態勢與苗木質量明顯優于沒有音樂的。
所以,當種種負面情緒滾雪球般結成的那個“小我”不斷不斷地打擾著我的身體原本自然的良好狀態,它依附于身體之上,身體根本無從選擇,只能被迫作出回應。焦慮、恐懼、怨恨、憤怒、厭惡、羨慕嫉妒恨……它們都會阻礙能量流向身體,影響機體各個系統。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形體突然變瘦,或是變胖。
再比如我所意識到卻羞于承認的孤獨感,其實也是“小我”對個體思想智識的一種干擾。
為什么會羞于承認呢?——我這樣一個忙碌而充實的人,怎么可能會孤獨呢?那種感覺就好象一個天天面對山珍海味滿桌,卻口口聲聲喊著“我餓,餓啊”的人。說出去會遭人嘲笑的啊!每天我都在忙著決策忙著部署忙著接待領導忙著與上下溝通忙著安排一家老小忙著給自己學習充電……我以為不遺余力之后,收獲的必是圓滿。殊不知,我幾乎照應到了方方面面,卻唯獨缺失了對自我內心的關照。
孤獨一直存在于我的內心,我知道并且理解這一點。自從童年時期那個“望見月亮的夜晚”1之后,孤獨的因子就烙在了我的身心。無論是少年時獨自去摘茶葉,還是盛名之后與眾人言笑宴宴的某個瞬間,又或是在我一遍又一遍抄經誦佛的時候,它都會于不經意間悄悄地探出頭來,還未待我去捕捉,又悄然溜走了。
(1出自《人間仙草》:故鄉是生命開始的地方)
但是否因此就再也不能從中解脫呢?無論我在哪里都是我在哪里,當整個事情與食物無關,而是食道出了毛病的時候,我的饑餓感又能在什么地方得到改善?
我開始試著向外尋求幫助。在又一個無眠長夜之后,我向友人傾吐自己的苦悶,孤單與無能為力。友人靜靜地聽著,卻少有安慰。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埋怨她竟然這么不關心我。
其實我也清楚,即便她喋喋不休地對我說些撫慰的話語,或是灌輸給我一些雞湯,我就能夠因此而得到安慰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心之何如,猶似迷津萬丈。其間并無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可是,這世上又有誰不孤獨呢?人生來便是獨立的個體,無關任何人事的注定孤獨。正如你永遠無法完全明白別人,別人也不會完全明白你。這種孤獨看似是共通的,卻又各不相同。癥結的所在其實并不在外部,而在于內心,在于一個人是否學會了獨處和自愛,在于她是否已擁有直面內心孤獨并與之和諧同處的勇氣與智慧。
當我明白到這一點的時候,也意識到,面對孤獨,這注定是一場一個人的戰爭。與其被動受其煎熬,不如主動來接納,然后慢慢等待那個能夠釋放、解放自己的時刻。我相信,當我認知到那份內在的痛苦同時,身體與智識就已經開始發生了轉化,它能夠抑制其它的同類壞情緒進入。也就是說,這份痛苦只能在我的體內存活一段時間。它們注定只能是暫時的,更不會置我于死地。
我或許可以與之抗爭,但其結果只能是更加痛苦。因此,當孤獨、悲傷等一切“小我”降臨,我不會刻意再去躲避,或是向外求援,而是放任自己沉湎于那份當下,哭也好,笑也好,都是自我本然流露,無須掩飾,更用不著心存羞愧。
我知道,以我眼下的智慧與才能,尚不足以完全沖破“小我”,達到“空性”,但我相信這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況且于目前的我而言,我依然喜歡一頭扎入在這熱氣喧騰的煙火塵世,為愛的人,為他人,為更多的人創造更多機會,帶去快樂與健康,這是我的人生幸福源泉之一。但是同時,我也能接受任何的非常時刻,并在回歸正常之前,安于體驗并享受生命的種種不同。畢竟很多事情,我們并不需要給外界交代,只需要向自己交代。
所以,只有向內尋找力量,才是人生最重要的支撐。
所以釋迦牟尼的臨終遺言是:自以為燈,自以為靠。